我做石材這行快二十年了，從福建水頭的小加工廠起步，到現在參與多個大型公建項目的材料供應，親眼看著城市一天天長高、變密。這些年最常被問到的一個問題就是：在這么快的建設節奏下，像我們這種依賴天然資源的行業，還能走多遠？尤其是當“可持續”這個詞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設計院的會議桌上時，我也開始認真琢磨，在都市化進程中，石材作為一種可持續建材的思考，到底該怎么落地。

很多人一聽到“開采石頭”，第一反應是破壞山體、消耗資源。這個印象不能說錯，但也不全對。根據中國石材協會2023年的統計，全國規模以上石材企業年均綜合利用率達87.6%，也就是說，每開采100噸原石，有近88噸能進入實際使用環節。邊角料被用來生產人造石、路基骨料，甚至燒制成陶瓷輔料。我們在漳州的廠里，連切割產生的石漿都經過壓濾回收，用于制磚填充。這些細節很少被外人看到，但恰恰是可持續性的起點。

再說使用壽命。一棟寫字樓平均更新周期是30到40年，而一塊優質花崗巖外墻板，在正常維護下使用超過百年并不罕見。倫敦圣保羅大教堂的石材穹頂已經屹立了三百多年，巴黎不少19世紀的建筑至今仍用原始石材立面。國內像上海外灘那些建筑，上世紀初用的印度紅花崗巖，現在看依然挺括。這種超長服役能力，意味著單位時間內的資源攤銷極低。算一筆賬：如果一種材料每30年就要整體更換一次，而另一種能撐過一個世紀，即便前者初始成本更低，長期來看，后者的綜合能耗和碳排放反而更優。

當然，運輸能耗一直是個爭議點。有人質疑，內蒙古的砂巖運到廣州工地，千里迢迢是不是不環保？這個問題得拆開看。首先，大宗物流主要靠鐵路和海運，單位噸公里碳排放遠低于短途汽運。其次，石材密度高、體積小，同等覆蓋面積下，運輸頻次比許多輕質板材要少。清華大學建筑節能研究中心做過測算，考慮全生命周期后，天然石材在結構穩定性和熱惰性方面的表現，使其在建筑運營階段減少空調負荷的效果，能抵消掉約60%以上的隱含碳。

還有一個常被忽略的優勢是可逆性。現在的很多復合外墻材料一旦安裝，基本就注定最終進填埋場。而石材不同，拆除后的板材只要未破裂，完全可以二次利用。北京前些年翻修一批老使館區建筑，拆下來的舊芝麻白條石，經過打磨修復，用在了新建的文化場館步行道上。這種“材料循環”不是概念，是我們日常業務的一部分。去年我們給杭州一個改造項目供料，三分之一的用量來自回收庫存，客戶不僅節省了成本，還滿足了綠色建筑認證對再生成分的要求。

當然，這不代表石材沒有改進空間。比如開采過程中的水資源循環率，目前行業平均水平在75%左右，還有提升余地。我們廠去年上了新水處理系統，把循環率拉到了92%，雖然一次性投入不小，但每月省下的水費和排污費，三年內就能回本。這類技術升級，正在從頭部企業向中小廠擴散。

選擇材料從來不是非此即彼的事。在都市化快速推進的背景下，真正需要的是理性評估每種材料的適用場景。高層幕墻可能更適合輕質金屬板，但地面鋪裝、基礎墻體、景觀構筑這些對耐久要求高的部位，石材的綜合價值依然突出。關鍵是要把數據擺出來，把使用周期算清楚，而不是憑感覺貼標簽。

我自己參與過的項目里，越來越多設計師開始主動詢問材料的來源路徑、加工能耗和回收可能性。這種變化讓我覺得，行業正在往更扎實的方向走。石頭不會說話，但它用時間證明自己。在城市的生長線上，它未必是最搶眼的那個，但往往是站得最久的。